八大王剿四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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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乎,明季屠川之惨也。四川南部死于张献忠部者十分之三四,死于瘟疫、虎灾者十分之二三,而所遗之民百不存一矣。川北死于献者十三四,死于摇黄者十四五,死于瘟、虎者十一二,而遗民千不存一矣。川东死于献者十二三,死于摇黄者十四五,死于瘟、虎者十二三,而遗民万不遗一矣。川西死于献者十七八,死于瘟、虎者十二三,而遗民十万不存一矣。

——《蜀龟鉴》

从小就听乡里老人们讲“八大王剿四川”的故事,讲苍溪县南阳乡昝家寨在张献忠围寨时人们如何一猪多“杀”、如何编织丈余长的巨大“草鞋”吓退敌人,讲张献忠如何心理变态、残忍嗜杀(“八大王剿四川,鸡犬不留”),讲人们如何被换着花样地残杀,讲万人坑如何挖埋,逃难时人们躲到“蛮洞子”里如何藏身,侥幸逃出生天后所见到的尸山骨海、人间活地狱,还有虎豹吃人,以及来川近世祖们如何跑马圈地、下桩分界……讲者动容,听者惊心。

讲述者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,各自“成分”不同,有人是贫农,有的是中农,有的老人原本是自耕自食的所谓“地主”,但我们从他们那里听到的,也就是他们从他们的老人口中听到的——尽管这是多么的政治不正确。完全可以说,这样的口述内容,已经成为人们共同的历史记忆,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,它就是历史本身。而总有些帮闲每每巧舌如簧,百般抵赖,拼命为那个曾涂毒四川的杀人魔王开脱。四川人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杀光的,他之前的李自成,他之前之后的摇黄十三家贼,与他同时的“土暴子”,他之后的清军、吴三桂和其他各路土匪强盗,或许还有南明余部,都与有力焉,他们都是历史的罪人!还有兵燹之后接踵而至的旱灾、瘟疫、虎患、人相食等灾祸,更是雪上加霜。但手段最残酷、为祸最惨烈,名头最响,四川人最为愤恨恐惧的,还是这个屠夫!这个恶魔!这个人类灭绝者!这些屠夫们所作所为的尺度,实在超出正常人能接受的范畴。他们虐殺同类的动因,他们何以如此,令人百思不解。不过,想想韃子的铁骑,日寇的屠戮,希特勒氏的奥斯维辛,想想波尔布特的二百万,想想各种名义下千百万屈死的人们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最近读《张献忠剿四川实录》,同情乱世中颠沛流离、破国亡家之痛,感慨系之。现摘录一二,以飨诸君。

愿我民人,远离战乱,永享太平!是为记。

献忠,陕西肤施人;本将家子,少时从军犯法,得总兵陈洪范救免,刻栴檀为洪范像事之。其为贼也,与罗汝才同起。献忠身长而瘦,面微黄,须一尺六寸,僄劲果侠,军中称为黄虎,又号八大王。僭位后诏民间皆称老万岁。

七杀碑——有两种说法,一是据说年由一位英国传教士在四川广汉发现的,后来这块碑被运到广汉公园中展示,碑文正是史料中记载的张献忠“六言圣谕”:“天生万物与人,人无一物与天,鬼神明明,自思自量”。二是来源于咸丰年间的《成都县志》,说是在山上发下了刻有七个杀字的石碑(碑上写有“天生万物以养人,人无一善以报天,杀、杀、杀、杀、杀、杀、杀”),后来于年被提倡破除旧思想的学生给摧毁。

四川人口从明末约万,至清初顺治18年只剩下8万人(还有一种说法是50万),人口锐减。为祸最烈的,首推张献忠。

贼钱肉铯,光润精致,不类常钱。至今得者,作妇女簪花,不减赤金。

刳青冈木以藏金银

其所聚金银,以千馀人运之江干,三月始毕;至是,测江水浅处,多支流以杀其势,一如筑决河法,水涠,於江底作大穴,投以金银,而杀运夫于上;后覆以土,仍决江流复故道;后续有所得,俱刳木成鞘,运至新津江口,载以千余艘,将为顺流计,至巫峡投之。

人们逃难时用以藏身的“蛮洞子”

年修新南门下穿隧道时发现累累白骨,市当局以工期紧张为由轻轻略过

一、天灾妖异

崇祯七年甲戌,蜀中雨灰,叙州母猪洞铜鼓鸣,声闻一昼夜。

崇祯十年丁丑,闰四月,雅州地震。叙州、建武所、泸州、越雟卫地震。剑州大水入城,士民于州堂避水,先一日,沿滩巨石数百皆反复无定,及水至,民登州堂以避者免,余俱漂没。黄肠凶具架屋檩者累累。

十一年戊寅,三月朔,日食,昼晦如夜,历时方明。

时崇祯十四年辛巳,龙安地动,成都天鼓响,荣县黄时太家地鸣,声闻半里。

崇祯十七年,星昼见。成都濯锦桥(今东门大桥)下绿毛龟出,约五丈为圆,小龟数百相随,三日后入水不见。西方有赤星,光芒刺目。

庚辰春,全川地鸣。

六月,安岳红雨着物,俱赤色。

冬十月,参足突入玉井。占曰:虎狼暴害;其时,献方蹂躏四川,盖其应也。

壬午夏,达州城濠水尽变为血,城中井鸣。又剑州民家有滴血,污其门,城中数万户皆同。

癸未,大足县李结实如刀豆,川南李生黄瓜。占云:李生黄瓜,民皆无家。仳离之兆也。时,民家有储米箕中者,粒粒跃出,顷刻布地。

洪雅县花溪水,飞行四五十步、值人衣帽,皆湿,遇大树方落。又,梓潼县龙江寺僧晨起汲水,见霞光烛天,潜伺之,少顷有麟浮出潼水,踰时乃隐。未几,献逆入。

甲申春正月,日赤。日中有赤气数道,下宽上锐,自东指西;又日月无光,赤如血,仰视北斗,皆不复见。

大星出西方,芒焰闪铄不定。至献贼灭后乃隐。彭县白鹿山裂。

时童谣云:“流流贼,贼流流,上界差他斩人头。若有一人斩不尽,行瘟使者在后头”;“张献忠剿四川,剿得到处阴惨惨,剿得苗禾光杆杆。十户人家九户鬼,鬼哭神嚎血成水。”

二、献贼屠人史

顺治元年(即崇祯十七年甲申)正月,献逆悉众犯蜀。守将秦夫人(秦良玉)及参将曾英、赵荣贵,俱以守御单弱,先后败绩。贼遂长驱而上。

三月,成都戒严。

五月,闻李逆陷燕都。而川东断臂难民,纷纷逃入省城,一时人情汹惧,不知所为。蜀王始出财佐军,然已无及矣。

六月,曾英守涪州水路,赵荣贵守梁山陆路,俱败而逃。贼遂夺佛图关,以火攻陷重庆府,大杀。次日,悉断民右手。时重庆军士尚存三万七千余人,贼尽断其臂而纵之。

八月初五日,贼薄成都,刘总兵出战而败。贼遂穴城下,实以火药;又取大木长数丈者刳之,两两相合,缠以缯帛,亦贮药向城楼。城上望之,益惧;复励众击贼,贼却二三里,众皆喜,以为将去也。初九日黎明,火发而北角楼陷,木石如飞鸟蔽天者。久之,守陴者皆走,贼遂入城。蜀王率宫眷投于井,刘总兵赴水死,各院、司、道、府及诸文武官俱被执。十一日,尽驱城内军民男女于中园,将尽屠之;俄有龙尾下垂,逆以为瑞,遂免死,仍逼入城。

以东门外中园作教场,南门外万里桥(今老南门大桥)为屠戮之所。省城内外通衢,房屋皆自前檐截去七八尺,两旁取土覆道上,以利驰驱。城门出入,必有符验、登号、甘结,犯则坐,死者甚众。入城者,面上犹加印记,若失之,则不得出;其后,惟听入而禁出矣。又凡衝、僻闾巷,有人之所,即分发诇事之贼,谓之“查事人”,房屋垣扉皆遍:如两三偶语,或夜中灯火,及夫妻子女语言、间符稍涉不吉——若未平、不稳、断绝、死、败之类,次日,并左右邻里十家皆斩之,死者初不知为何事也;其有不及报而为他处发觉者,则并“查事人”亦诛之,其残暴类如此。

十月,逆令各郡县起送王府宗室暨家口数万人,皆杀之。

十一月,逆令搜求仕宦及起送卫、所世职,皆杀之;又案籍诛其妻孥,无得免者。而僧、道、医、卜、阴阳诸流及百工技艺人,或托言斋醮、或考试、或兴大工之类,至则皆死,而孥戮之法亦如之。又拘绅袍、富室、大贾,罚饷银皆以万计,少亦数千,不问其力之足否;事甫毕,则又戮之。如初或有讦讼干连、公事齎解之类,至则不问何事,并解役,亦无归理。

时蜀地自遵义而外皆为贼有。逆乃僭用郊见之礼,以祝文表牋有黏接处,遂怒其伪礼部某,全家皆死,谓不欲其一统也。旋又以不葺治衙署,杀其伪兵部龚完敬。凡内外各伪文武官,偶有小过,辄斩之;重则剥皮,实以蒿而衣冠之;或剐,则刀数以千百计;若大杖,乃用百十之数;而笞之,则亦以千计。班联中,未有不失其故步者,然又万无逃脱之术,宁非噬脐无及乎?每有报某官阖门自尽者,於是本官衙役、及查事人、与附近居民,皆坐死。

二年乙酉正月,逆以蜀民多阻险自固,益恨之,令闭诸郡邑城门,悉行斩戮。人皆惴惴待死,投缳赴井者无算。旋传伪诏赦之。逆残暴日甚,人知必死,凡有险阻,皆举义旗;然亦有附名起义者,虽云杀贼,其实志在财物。

九月,逆诡以秋选科试之法,诱杀进士、举人、贡、监、生员及家属,合数万;又开特科,死者复万七千馀人。时文庙自火,逆曰:“孔圣人不喜我杀其弟子邪?”兆麟(汪兆麟)曰:“四川文运已绝,故也。”

十一月,时逆决欲尽屠蜀民,乃伪下“除城尽勦”之令,云:凡居山野者俱叛逆,将悉行勦灭;城内者俱良民,乃免死。于是深山穷谷之人,咸扶老挈幼入城市,露处犹不能容,贼乃闭城禁出者。而悉众入山野搜捕掩杀,婴孩无得免者:每贼,日须首级或二三、或四五,多寡以地方大小繁简论,如式乃已,不则亦杀之;后利其轻,代以手、鼻,其数亦如之。死者数千万,骨肉之山,累累相望。又令贼卒:凡子女玉帛、及一应贵重之物,不得辄留,犯者死——人、畜以刀剑;而诸物可焚者则以火;惟金银必以水土沉埋之。既而,城中屠杀焚燬,一如前法,且堕其雉堞焉。

入顺庆府,屠之。逆自言:“是岁吾有大劫,不利。欲独入武当山修行,俟劫运已过,复当横行天下。”乃营于西充县之凤凰山(年10月20日张献忠被蒙古韃子雅布兰射杀),大治舟楫,将复走楚。船成,不以入水,而使贼众舁至下流;若船重不能举,及举而道远少休者,皆杀之。是时,已无民可逞,乃自戮其卒,日一二万人:初杀蜀卒,蜀尽,次则楚,楚尽,乃杀其同起之秦人;后无以为罪,乃量之以度,过与不及者皆死;至西充时,尚一百三十万,两月余,宰割过半矣。时本朝(满清)大兵至汉中,进忠(刘进忠)已潜遣吴之茂等迎降;久之未至,进忠又恐为逆所袭,乃自迎肃王于百丈驿。进忠前导至保宁,水火遗民迎拜鼓舞,大兵不宿而过。

贼屠绵州,捷春归成都,贼逼成都。贼从绵趋攻内江。内江有土司家将毛文者,设守,贼至,文与战,大败之于东瓜崖,杀其渠魁曰曹四。贼因偃旗鼓,疾走成都。成都城龟形,其下皆甃石,惟北角楼用土填筑,少瑕。贼夜至,穴城数处,将穿矣,城中出董卜蛮者,与之战,贼大败,杀其卒万人乃遁。

利于贼者——无聊穷人、背主黠仆,贼与此辈气味相投。或遇平日济人饥寒之家、善御奴仆之主,此时虏入营中,还有人代为方便,少受磋磨。若平日准(蜀语:买卖人口)人子女,谋人田产,不恤僮仆、饥寒劳苦之户——此辈乘此机会,利于投贼,贼亦利其内应,寨硐一破,恣所欲为:剔目割耳、劓鼻截舌、断手斮胫、剥肤抽肠;甚之贯小儿于矛上,投活人于汤火:视其颠连踬踣,群用为戏(单就这一点,比日本鬼子还坏)。凶恶惨毒,有笔不能尽书者。

“献贼之据成都,日取人而杀之。先杀卫所指挥千、百户,后杀僧人、道士、匠作、医士,皆令州县解入成都。杀则投南门外大桥下。”二月,献忠部孙可望“复屠保宁,补屠上南至夹江而返。是月尽屠川西、川北”。

“冬月初四日,复闻举号三阵毕,大叫各营传兵杀人。登时只闻刀响,大杀逾时,与昨日不同,久之尸满大坝,无人可杀,住刀。随拖死人下河,河面不知堆积几层。及视墙下,所存甚多,犹难数计”(《五马先生纪年》)。

“真是尸积如山,血流成河,逐处皆尸,河为之塞,不能行船。锦绣蓉城顿成旷野,无人居住。一片荒凉惨象,非笔舌所能形容”(古洛东《圣教入川记》)。

贼大杀伪从官。初,孙可望自汉中还,时伪官连名状迓之于郊,可望不敢隐,陈之,献怒其沿故朝陋习(拍马屁拍到马腿上),按名棒杀二百人。忽一日,杀从官三百,或言其太甚。献曰:文官怕没人做耶?因朝会拜伏,呼獒数十下殿,獒嗅者,引出斩之,名曰天杀。又创为生剥人法,若皮未去而先绝者,刑者抵死。伪兵书龚完敬,以道不治,用前法刲剔,实以囗衣冠,以徇于市。一祭酒某,以生辰受诸生礼,仅值千钱,其诛法一如完敬,召诸生集而观之。伪礼书江鼎镇,以郊天祝版不敬,杖之百,閤门自经死。右相严锡命,家在绵州,献过其地,见宅第壮丽,即命斩之(这反贪不可谓不酷烈)。

贼大杀绅士,贼各州邑安置伪官,查检乡绅学校,诡云选举,用军令严催上道,不至者孥戮,并坐比邻。既集,令之由东门入,西门出,尽斩之。

贼集诸生,出新制黄旗,纵横各一丈,令书满幅大帅字,画欲如斗,又一笔挥成,能者免死。夹江生员王志道(志道,字念泰,夹江学生,工书,死时,年二十七)缚草为笔,以大缸贮墨,渖濡三日,提出直书,不爽毫发。献熟视曰:尔有才如此,他日图我者必尔也,立用祭旗。

贼诡称试士,于贡院前,左右设长绳,离地四尺,按名序立,凡身过绳者悉驱至西门外青羊宫杀之,前于近万人,笔砚委积如山。时惟二士年幼,不及绳,留作书记,一忘其名,一嘉定欧养直也(后贼奔川北,挟之以行,凤凰山之败,脱身归,流寓丹稜,所作《纪乱》一书,载献事颇详,今无存矣)。

又诡试武生。时,禁民间畜马,武生之至者,命集教场,出厩马最狞劣者千余,驱之使骑,甫乘,合营大噪,发巨囗、振金鼓,马奔人堕,践踏成泥,贼抚掌大笑。

贼除成都居民。初,贼陷成都,大杀三日,以孙可望谏少止。因列兵为甬道,简阅其民,壮男少妇,选入营中,民间父子夫妇皆失散,无复聚者(这一点和李鸿基、洪火秀倒是一脉相承)。已而遣兵四出,胁令归诚,所在郡邑,建官分理,征输苛暴,残杀日滋。民心愤畏,合谋拒贼,逐杀伪官。献遂诈言于众曰:有天书夜坠庭中,命我剿绝蜀人,违者罪不细,因联百姓十人为一缚,驱至中园尽杀之(中园,先主昔日练兵处也)。

冬十有二月,贼杀医僧匠役。太医院有旧制铜人,贼以楮幕其关窍,召诸医至,考验针砭,内有一穴,差者立死,一时业医者皆尽。

太慈寺僧近千人,初因藏一宗室,阖寺俱斩。至是,并拘会城内外寺院僧道戮之。   

初,蜀织工甲天下,特设织锦坊,供御用,而蜀始封。献王好学,招致天下名刻书佣,集成都,故蜀多巧匠。至此尽于贼手,无一存者。或曰:孙可望独留锦工十三家,于随奔云南,今通海缎,其遗制也。

丙戌顺治三年(是岁十二月,献忠伏诛)春正月初五日,贼将狄三品等屠眉州。先是,乙酉十月,贼遣伪帅狄三品等驱眉。是年正月初五日,忽下令驱城中人集道姑巷原田坝上,至则以兵围之数重,凡五千余人,悉杀之。

贼杀所获妇女小儿。贼以妇女累人心,悉令杀之。有孕者剖腹,以验男女;又取小儿每数百为一群,围以火城,贯以矛戟,视其奔走呼号以为乐。

贼分道搜杀四路遗民:贼以遗民逐杀伪官,而四方兵渐日益迫,忿然曰:川人尚未尽耶?自我得之,自我灭之,不留毫未贻他人也。于是,令伪帅孙可望等四将军,分道出屠,穷乡僻壤,深崖峻谷,无不搜及,得男手足二百双者,授把总;女倍之。官以次进阶。可望等或日杀四五县不等,童稚手足不计,止计壮男女手足,寅出酉还,比赏格,有逾十倍者,奖以为能。有一卒日杀数百人,立擢至都督。嗣后贼营公侯伯甚多,皆屠川民积功所致也。(崇祯十七年)岁冬,十月既望,献逆命四养子之兵分路草杀(贼兵挨户戮人名曰草杀),讫十二月岁除,回成都。上功疏:平东一路(刘文秀)草杀男子五千九百八十八万,女子九千五百万;抚南一路(李定国)草杀男子九千九百六十万,女子八千八百二万;安西一路(艾能奇)草杀男子九千九百余万,女子八千八百余万;定北一路(王尚礼)草杀男子七千六百余万,女子九千四百余万。献忠自领者名为御府老营,其数自记之,人不得而知也。惟伪总兵温自让以不忍草杀,弃妻子,率百骑遁(一直以为《明史》中张献忠屠川“六万万”中第一个“万”乃“百”之衍,谁知原来是它们自己放卫星)。

献忠自领者,名为御营老府,其数自计之,人不得而知也。又有振武、南厂、七星、治平、虎贲、虎威、中厂、八卦、三奇、隆兴、金戈、天讨、神策、三才、太平、志正、龙韬、虎略、决胜、宣威、果勇等营,分屠川南川北,而王尚礼在成都复收近城未尽之民,填之江中。蜀民于此,真无孑遗矣。贼检杀卫军及各营新兵。献贼复检各卫军及各营新兵年十五岁以上者杀之。各起会计所杀卫军七十五万有奇,兵二十三万六千有奇,家口三十二万。自成都北威凤山起,至南门,桐子园(今桐梓林?),绵亘七十余里,尸积若乔岳然。

贼攻川南诸州县,俱大败而回,洩怒士卒,以妇女财物累众军心,不肯致死,移营之日,有金银必弃,有妇女必杀,其留屯久者,或已成夫妻,有子女,军行发令,辄大恸。又伐木造船数千,由山路曳入水,或数十里,或百里,稍怠而休者立死。若阖营犯法,装大舰沉之江中。于是,左右亲信各生畏心矣。南门营、中大营兵惧诛,开门散走,差豹韬等四营追及于大仪,三千余人尽坑之。献忠欲北行入陕,恶其党太多。曰:吾初起草泽,从者五百人,所至无敌。今日益多,前年出汉中,为贺珍所败,非为将者习富贵不用命,即为兵者有所贪恋怀二心。吾欲止留发难时旧人,即家口多者亦汰之,则人人自轻便,所向无前。汪兆麟怂臾之曰:恐兵知而先噪奈何?不若先立法责之,各将军都督等多置逻者,以伺察营伍有偶语者及微过,俱置之法,并连坐。如此,则杀之有名,无觉者矣。密议已定,诸营尚未知,犹习故态,角射酗酒,纵博嬉笑,怒骂如平时。逻者至,辄收治,自诬服,并及其家。是日所杀即十万余人。于是人人惴慴,无敢出一言者。逻者无所得,每于夜静逾垣穴壁,入伏霤下及床笫帏幕间窃听,但有笑语,即跃出收系,并其家屠之。

贼大杀伪都督总兵等官。伪总兵温自让,延川人,不忍无辜戮其下,弃妻子,夜率所部百余遁去。献自引骁骑追之,自让走脱,所部兵俱自杀。他如伪右军都督米脂张君用、八卦营洝州王明、振武营麻城洪正隆、隆兴营泾阳郭允、三奇营凤阳宋官、永定营合肥郭尚义、三才营山东娄文、干城营六安汪万象、援剿营宝鸡彭心见、决胜营周尚贤、定远营张成中、厂营万县杜兴文、英勇营黄岗张其在、天威营开封王见明、龙韬营麻城商元及志义、天讨、金戈、神策、虎威、虎贲、豹韬、虎略等营总兵失其名,俱以搜括无功坐徇庇诛杀,或剥皮死,并其家口部落尽斩于河。

三、民人反抗

虏一童子,授以马,嘱之曰:“尔至城下,第高呼城守者曰:‘我等系回营大兵,不必惊惶也。’”儿佯应之,驰至城,城门尚未闭,童子疾呼曰:“远来者,劫城贼,非回兵也。可速闭城门御之。”贼遂杀童子,急攻城。城上兵民急下石矢击贼,贼带伤遁去。(几百年前的王二小啊)

贼陷泸州,知州苏琼死之。琼,江南进士,城破,正衣冠,向阙拜泣,坐堂上,贼至,不屈死。

铁脚板者,眉之鄙民也,姓陈,名登皞,生有胆识,膂力过人,家贫猎兽自给,常赤足逐鹿豕,奔新斩丛竹中,里许而足不伤。人目之曰:此铁脚板也。登皞曰:呼我甚当。以是足不着履,行縢止及胫,终身如常。献贼据成都,遣伪将狄三品等略眉,先期传示云:除城尽剿民。不悟,携老幼入城。乙酉正月五日,贼驱城中人至原田上尽杀之。又搜戮四乡居民。登皞突起,忿言曰:洗颈待死,与抗贼杀死等死。奈何袖手待尽耶?遂裂白衣为旗,招各山亡命少壮,大书于上曰:敢与残忍流贼张献忠为敌者,从我。数日内,不期而集者千人。登皞持猎械,负柴弓竹矢,赤足先趋;千人者,各执白棓相随。据城西醴泉河,斩木列栅,标所书白旗于前,名曰铁胜。铁胜者,取己胜贼之义也。遂与贼持,前后杀获甚众,贼大惧,取道潜移东馆,登皞又令民兵数百,具羊酒伪为投顺者,迎贼帅;贼纳之营中,夜半,登皞率众大至,鸣金鼓火攻贼营,数百人从中噪而应之,内外夹击,贼众大乱,死者不可计数,乃遁去。于是,眉之多月镇、斑竹、王二郎坝诸村,各聚众自守,皆名其营为铁胜。贼闻之,不敢逼,而铁脚板之名大播。南川、嘉定向成功亦起师拒贼者,有众五千,欲节辖,登皞不从,率兵围之。甘溪口,登皞势弱,不敌,力战死之。眉之人赖登皞之庇,思其功,皆称铁脚板也。成功既杀登皞,驻兵石佛跕,修木城,凿壕堑,招集三万余人,分五营四哨抗拒官兵。丁亥三月二十八日,我朝(满清)肃王以大兵至,攻破木城,成功中流矢死。其党乃平。史氏丹溪生曰:陈登皞不忍桑梓之难,冒万死抒公忿,迹其所为,一方之广涉也。向成功可谓顽民矣,其杀登皞,意何为乎?毋亦好上人忘利害,乃其乡之风气然与!白衣一书,足褫贼魄,而布置杀贼,何智与胆俱也。古云:乱世多才,信然。

龙文光,柳州进士,以川北道擢抚四川,驻节顺庆。闻贼趋成都,星驰赴省,图拒守;城破,投浣花溪死。刘之渤,字羽长,宝鸡进士,以御史巡按四川,与文光谋守城,被执,贼以同乡,欲用之。之渤大骂曰:死贼,我岂从汝耶?贼缚于端礼门外,攒矢射之,不少屈,临死厉声曰:宁多剐我一刀,少杀一百姓。贼磔其尸。一时从死者,按察副使张继孟、守西道陈其赤、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、监纪同知方尧相、成都令吴继善、华阳令沈云祚、郫县令赵嘉炜、教授何(失名)、长史郑安民。刘士斗,番禺人,以进士任成都推官;之渤特荐建昌兵备佥事。贼将入,之渤趋之行。士斗曰:安危死生同此耳。城陷,死之。尧相,字绍虞,黄冈人,兵饷不继,与巡按请于蜀藩,不允,遂投王府河,以拯起,次日被执,受害于万里桥;其绝命词云:“时危节见古今同,取义成仁且尽忠。江水茫茫愿借力,此身飘荡赴团风”(方家在团风故云)。继善,江南人;贼未至,上书藩府劝其出饷募兵,累累数百言,极痛切,王不用;城破,閤家三十六人同日死难。云祚,字子凌,太仓人;城陷,与之渤、士斗俱幽于太慈寺(今大慈寺?),绝粒半月,不死,贼馈之食,诱降,云祚跃起大骂云:吾欲食贼肉耳,岂食贼粟哉?与二刘同遇害。有幼子荀蔚,方五岁,友人匿之山中,得免。越二十年始归。嘉炜,浙江监生,令郫县,贼围城,濠涸,文光令决都江堰以益之,水甫至,城陷。嘉炜还,遇贼,射之,赴水死。其子庆麒,自浙来,万里求父尸,三年不获,遇堰夫向应泰,告以死处。为三渡口,招魂垒土葬焉。何教授,当城破时,坐明伦堂,鸣鼓集诸生不至,夫妇自缢。武臣死者刘佳印。佳印,川北总兵,贼走成都,与抚臣文光率三千兵赴援,比至,贼薄城,出战,败还;同文光赴浣花溪死。总兵张奏凯,綦江人,守东门,城陷死。叙南卫世袭指挥同知鲁印昌,镇守成都;合州人罗大爵、山东人刘镇藩、雅州指挥阮上奇、抚标参将徐明蛟、都司佥书李之珍,或以陷阵死、或以巷战死。乡宦士女殉难者,原任顺天府治中庄祖诏同弟致任按察司祖诰。祖诰当贼入,整衣冠,端坐于大堂,大骂贼,遇害。原任东流知县乾曰贞,贼入城,曰贞拒之,用砖毙一贼而死。明经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居乡,贼遣人招之,之坊卧于床,曰:吾受国恩已久,更知谁耶,掉臂复卧,不食死。贼执祖福,叱之跪。祖福曰:朝廷士子,岂为贼屈乎?大骂而死。诸生王呜珂妻熊氏被执,贼胁之,氏骂曰:我名家妇,肯辱身从汝?贼怒杀之(以上成都县人)。   

致仕大理寺正王秉乾,城陷,驱閤家投井,以身骂贼遇害。原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,被执至新桥,投江死。生员何继皋,以伪学官杨允升道诸生应考,大骂自刎死(三人华阳县人)。闻蜀藩殉国,死者原任给事中吴宇英、原任工部主事蔡如蕙、举人江腾龙(俱潼川人)。不就贼死者,内江张于廉,以彭泽令致仕归,贼迫就伪职,不从,与妻钟氏同骂贼死。安县明经赵鸿伟,子进士昱,贼召入监,不应,全家罹害。安县监生李资生,宣大总督鉴之子也,贼逼入监,生叹曰:吾为大臣子,肯屈贼乎?以死自誓。妻董氏,年二十三,愿从夫死,并自经。新繁诸生费经世者,与贼将有旧,贼将欲荐而官之,坚辞,为贼所杀。资阳诸生杨宏芳,为贼所得,持扇行歌于道,至西门,从容投石桥潭死。大学士绵州刘宇亮子裔盛,从贼授之官,使回绵移家,其妻王氏曰:贼之官,汝固可作,贼之妻,我断不为。自缢死。什邡明经李爱芳二女适宗室朱氏弟兄,城陷,二朱已先期出,贼大搜藩宗,二朱知不免,投水死。李氏姊妹相谓曰:夫死安归,联袂溺于江。汉州诸生陈云鹏,为贼搜执,欲授以官,不从死之。

贼略崇庆州,知州王励精死之。励精,陕西蒲城人,贼破成都,州人闻风先避,其仆劝之去,励精不可,具朝服,北面拜,复西向,如礼从容,于甬壁书文山孔曰成仁数语。书罢,登楼,以利刃缚柱而露其锋,储火药于楼下,危坐以俟,及报贼骑渡江,纵火药发,触刃贯胸以死。贼壮其节,敛葬之。至今所书雨洗风凌,墨痕不灭。贼入新津,贡生王源长及妻徐氏死之。源长,邑人,崇祯间拔贡,献至,揭一联于室云:存心正大光明,夜可焚香告上帝;立身忠孝廉节,日将披赤事明君。为贼所执,不屈死。妻徐氏从之。有袁氏者,诸生蓝灿妻。灿死于贼,氏闻自经。

贼略汉州。举人江禹泽,妻陶氏,被执,不辱,同儿媳张氏携手骂贼,引颈就刃。时,张氏妇闻贼逼近将衣服周身缝固,投井死,贼退数日,出其尸,颜色如生。

贼略彭县,士民祝丕传,鲁城隍等死之。丕传,邑诸生,孙可望至彭,丕传负母逃避樊家场,贼追及,欲杀其母,求以己代,不许,遂大骂,母子罹害。刘昌祚,亦邑诸生,匿山中,被执,不屈死。鲁城隍,失其名,城隍其绰号也。贼执至成都,大骂,割其舌,噀血奋詈,贼怒,寸磔死。有业医徐履端者,贼至,脱衣履置观音岸上赴水死。刘时雨,妻黄氏,携七岁子避贼于雷打庙,贼至,胁以兵,不从,杀之。邑赵姓,妻官氏,威远人,贼屠县,氏先将数女缢死,后自缢。什邡人顾存志,妻贾氏,焚其室,偕媳缢大火中。贼陷绵竹,邑人杨国柱,巷战死;典史卜大经,自缢。国柱,贡生,可贤子也。先是,崇祯庚辰,献逆获可贤,挟之曰:汝子国柱守城,召之降则免。可贤佯诺,临城语其子曰:贼不满千,汝第坚守,勿以我为念。贼忿杀之。攻城不克,至是城陷,国柱率士民数万与贼巷战,力竭,骂贼死。大经偕其仆缢死厅中。时,邑诸生陶修吉同妻庞氏被缚至中途,庞氏绐贼曰:我愿往,何缚为?贼宽之,夫妇俱投崖死。诸生顾天泽,妻留氏,当贼攻城,叹曰:死之迟早,到底不免,此身岂可受辱?抱幼女投井死。邑民文仕举夫妻同执,贼见其妻勾氏美丽,逼之。氏大骂,贼环碎其衣,骂贼愈厉,贼怒,支解之。其夫乘间亡去(这男人还活得下去?!)。诸生杨元吉妻萧氏,贼至,语元吉曰:祖宗不可无后,我势难行,君速避,同死无益也。元吉泣去,贼执萧氏。氏绐之曰:素苦贫,今愿相从,贼信为实,防少间,跃入井死。邑民王宗道,妻袁氏,被执,迫之行,愤怒骂贼,贼杀之。黄守学,亦邑民,以孝闻,贼围城,其母柳氏自缢,守学收殓毕曰:吾当从母于地下,亦缢死。

贼遣张化龙等陷龙安。府庠生梁道济,同妻杨氏,避乱山中,贼执之,使跪。道济曰:我读圣贤书,岂为贼屈膝耶?欲犯杨氏。氏骂曰:我名家女,士人妻,尔速杀我随夫地下足矣。贼缚剐之,夫妻至死,骂不绝口(铮铮铁骨!)。

贼陷乐至,烈妇荆娘不辱死。荆娘,邑人,杨文焕之妾也,买于荆州,因以为名。文焕卒,守节,城陷,为贼所得,大骂不受辱,贼杀之。

贼陷潼川,孝廉李永蓁死之。永蓁,崇祯丙子举人,魁岸善饮,闻贼据蜀,避老安寺,断荤绝饮,称病卧床,贼至,严索,得之。令伪官舁至成都,张目不言,引颈受刃。李锦,中州廪生,贼遣伪官考试,佯狂卧地,迫之,遂闭户自经。州进士李为鼐妻吴氏,缢死。孝廉黄缵妻张氏、欧如虹妻黄氏、贡生杨先宪妻朱氏,俱被执,骂贼死。时,贼取朱氏首去,先宪刻木首,附尸葬之。

贼至遂宁,原任教谕姚思孝死之,诸生罗璋战死。思孝,邑明经,内江县教谕,贼执之,守义不屈,被杀。时,罗璋奉母避山中,贼围之,力战,杀数人,母得脱,璋遇害。

贼遂至蓬溪,邑人谭性妻陈氏,被获,欲污之,大骂,不从,杀之。

至射洪,城中人尽逃,有一老儒遽止之,人告以故,老儒曰:焉有此事?待吾问之。登女墻,见贼卒蝟集,疾声向贼云:清平世界,尔等率众围城,欲谋反乎?独不畏王法耶?言未毕,而飞矢集喉,毙城上矣。

贼至东乡,贡生冉璘及其子宗孔死之,举家自焚。冉璘,东乡恩贡,贼至,挈家避天台寨,贼追及,同子宗孔被执,不屈死。其母杨氏、妻向氏,偕一家老稚登楼自焚。

剑州梓潼等处俱陷于贼。贼遣兵徇梓潼,诸生蒲先春妻赵氏投江死。魏元良妻赵氏投缳死。入剑州,诸生李一鸿妻被执,贼逼之,大骂,剐其腹而死。贡生张公选女逃至石子岭,贼追及,登石上骂贼,贼撞其齿落尽,仍骂不绝,以刃穿胸死。

入昭化,生员贾允昌母李氏、任如永母吴氏,俱为贼掳,并骂贼死。

入广元,诸生李犹龙抗节不降,为贼所杀。

原任礼部郎中李含乙,起兵复广安州,不克死之。含乙,渠县人,由进士任礼部郎中,丁忧里居,贼至,破家募士,得数千人,围广安城,几复,适马元利来争,力战被执,死焉。邑人王树极,从含乙为裨将。含乙败,为贼所获,树极已溃围出,遥见之,反戈杀数人,被执,亦不屈死。

贼陷西充、南充、营山诸邑,原任御史李完、诸生樊明善、陈怀西等死之。李完,西充进士,官御史,致仕归,贼入西充,死难。樊明善,南充学生,闻京城破,大恸。时,抚军龙文光驻节顺庆,明善丧服诣军门曰:鼎湖新逝,臣子不共戴天,公闻变三日矣,而无所施为耶?文光深谢之。至是,破家御贼死。陈怀西,南充武生,贼诱之官,怀西曰:宁作明朝武生,岂为逆贼元老?贼斩之,悬首东门。其子哀痛而死。时,西充学生马孙鸾见贼杀怀西,大骂,割舌死。营山诸生王光先,当贼犯城,率义勇战于北关,被执胁之降,不从,遇害。

大竹武生王苹,闻贼入川,语其父曰:食国家水土,力不能报,毕命可耳。父然之,及贼至,其父拔刀相迎,杀数贼,力竭死,遂擒苹;苹骂不绝口,死之。

贼破仪陇,有王尔读者,邑人王皋家仆也。贼追县令李时开将及之,尔读奋身御贼,令奔脱,尔读被杀。

其时,妇女死者南充黄氏,氏太史黄辉孙女,夫早卒,教子成名,闻贼至,泣语子曰:尔幸游泮,我终身苦节,值兹寇乱,敢求活耶?我死,汝弗事贼,即报汝父母矣。遂缢。西充杜氏,避贼于张村沟,被获,詈贼,不从,断臂以死。孝廉陈扆女,年十六,未字,值贼至,随父母走避射洪,为贼所得,强之行,骂贼,贼怒,杀之。贡生张尚选女,年二十,贼据西充与父母同执,贼绐以好语,女大怒,骂贼死。仪陇杨氏、岳池刘氏,俱为贼所获,不从,死之。

巴州廪生杨日升妻李氏,被虏,奋身投江死。

贼掠眉州。邑贡生黎应大,潜于家,结乡邻之倡义者,以图恢复。事露,贼支解之。子照斗、照逵、照鸾,同日遇害。父子至死,骂不绝口。三日后,犹凛凛有生气。

贼陷嘉定,改为府,以伪官任元佑守之。贼入州,执庠生郭大年,杀之。大年妻杨氏曰:愿同夫死,乃出幼子付姑,从丽正门城上跃入江中。

入犍为,举人周正、陈天佑抗节死。伪守任元佑,促周正之官,正不从,骂贼,被杀。其子成儒与少弟议以家属托其叔曰:臣死君,子死父,其分也。乃共奔贼营,抱父尸,大哭,贼并杀之。陈天佑夫妻同执,并拒贼死。贼拘其二女,置舆中,舁经学前,二女抗声曰:我陈氏女也,往与父母同死一处,断不玷我乡里。到营门,见父母尸,踊身撞石,指贼大骂,俱遇害。初,贼索诸生,省试邑人彭大同、张廷机并被难。大同妻任氏,设酒肴,要乡邻亲戚永诀自缢。廷机妻梅氏,投水死。时称双节云。

贼分掠荣县,知县秦民汤死之。民汤,汉阳人,贼至,被执不屈,丛射而死。

贼陷叙州,原任湖广布政司尹伸死之。尹伸,字子求,宜宾人,万历戊戌进士,历官陕西提学、湖广布政司,以节义文章自负,尤工书法。避乱山中,为贼搜获,大骂贼,贼重其名,欲生致之,舁至井研,骂曰益厉,贼不堪,杀之。妻邵氏、妾夏氏、长子尹恩、妇杨氏,并尽节。同邑举人周元孝,亦以不受伪职死。

时,诸生熊兆柱,倡义讨贼李师武附之。兆柱被获,大骂曰:天运至此,任尔戕戮,贼剥皮鞔鼓,悬之城门,令出入者击之。师武被磔。诸生鱼嘉鹏,率众杀伪官,为贼所缚,拷讯其党厉声曰:自我为之,恨不擒斩献逆耳。他人何与?贼剐死。诸生刘苞、晏正寅、王应世、俱不屈死。郭大勋閤门骂贼死。李合宗、梁为宪械至成都,面骂献忠死。

时,邑人总督樊一蘅,方奉永明王命入川讨贼,夫人李氏,方伯文续之女也。家居,为贼搜执,系诸郡狱,以辱之。夫人大呼曰:我夫奉行天讨,誓必殄灭贼类,系我何惧?厉骂贼,贼杀之,裂其尸,弃之于途。樊一若妾夏氏,年二十,被执,夺刀自杀。贼怒,悬其发於梁,支解焉。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,孀居,贼至,逼之,夫人曰:我命妇也,岂为贼屈。贼剐其两乳而死。诸生余智与妻杨氏,俱执,同骂贼死。周坝有渡子者,业操舟,贼至,命之渡,不应,问船所在,亦不应。贼胁以刃,忿怒拳击贼,贼杀之。

叙州诸属邑俱陷,筠连人苏亮工妻毋氏为贼挟之行,至鸣凤冈,坠崖死。

高县人陈徵女三姑,避落角硐中,硐破,投水死。

珙县举人向科,原任江陵县,里居,贼入,索之,閤家殉难。

庆符人张祖周,闻贼至,语友人曰:百年有尽,何贪生为?投起纯潭死。

隆昌诸生刘兹,为贼所杀,执其妻卢氏,强之行。氏绐曰:必见夫尸,乃行。及兹死所,抱尸痛哭,大骂贼,死之。廪生范璵妻胡氏,抱幼女逃,被掠,母子俱死。

贼入纳溪,邑有二王氏,一为生员闵翼圣妻,避兵芦乡,贼劫之,投缳死。一为生员易衍禹妻,被获,不受污,投崖死。

贼入泸州,绅士韩洪鼎、方旭等死之。洪鼎,州人,以孝廉任泽州牧,归里,贼至,同原任推官韩大宾,俱不屈死。方旭及方伯元、□荐祚、锺子英,皆诸生也,贼掠生员,至营中,有泣诉求脱者,旭叱之曰:我辈受国家养士恩三百年矣,恨不能噬贼肉以报国,尚欲靦颜求活乎?丈夫死即死耳。乞怜何益?贼怒,支解之。伯元亦骂贼被杀,荐祚投水死。子英闻贼至,叹曰:我读圣贤书,何忍立此世乎?与其妻携手沈于江。

泸州卫指挥使王万春,起兵拒贼,败死。万春见贼入所至多降,忿怒,率屯兵拒贼,转战数日,兵败就擒,不屈,并其家死之。

七宝寺僧晞容,纠众破贼于豹子硐。贼攻豹子硐,晞容奋臂曰:硐中数百生灵,岂可坐视其死?纠乡勇五百人,拒战,身先冲杀,贼大败,硐围解。於是,简练精悍,与之相持。先后杀贼千计。一日,贼突至,遂为所害。先是,泸有汤名扬者,天启间蔺寇起,集义勇百余,随大司马朱燮元征讨,以功授松潘守将。时有边警,名扬自龙安转战,三百里间,筑砦堡十数,拒寇累绩至副将,流贼入蜀,抚镇檄名扬为前锋,遇伪帅虎头卜,数战败之,贼悉众围于二郎关,援兵不至,卒饥战且死。名扬身被数十枪,犹举刀杀贼,贼争磔之。事闻,赐廕祠祀焉。

乙酉顺治二年(时贼窃据全蜀)春正月,举人刘道贞以兵复邛,不克,贼灭其家。初,道贞败贼于小关山,贼还据邛,至是,道贞谋恢复,命子暌度以兵来争,贼搜获道贞妻王氏,环刀械颈,令招其子。王氏大骂不从,贼分其屍,投之城外。举家百口俱死。暌度亦以战殁(暌度妻冯氏,有诗名,诗见邛志)。

时,贼胁绵州诸生叶大宾牧邛。大宾佯受之,密通绅士军民相时举事。始以计绐贼将曰:蒲江要害,闻有警须调兵往,贼信之,分其众千余去。翌日,又曰:大邑隶邛,系将军责,恐有变,亦宜调兵往,反分其众千余去。贼众既分,大宾矫令杀贼,帅溃,其卒三千保护州民万余,夺西门而去。

四、虎豹瘟疫,人间地狱

其时,土寇各据一方,每以强凌弱,互相贼害,寇盗未息。

豹虎纵横,三五成群,不分昼夜,或飞腾升屋,或浮水入船,觅人而食。形如魑魅饕餮,然穿屋颠,逾城楼而下,搜其人,必重伤,毙即弃去,不尽食也。白昼入城市,遗民数十家,日报为虎所害,有经数日而一县之人俱尽残者。

更有恶犬,攫人如虎,总由劫抢后,尸骸遍野,远近之犬,百十成群,夜或值之,一犬声吠,众犬皆起,曳踣行人,须臾毙命;食人恶犬,牙挟风毒,中其毒者必死。是以逃荒之人,非多结伴,莫敢往来。

然道无人烟,虎豹肆出,父子兄弟俱不相保。

更可异者,足胫生疮,瘟名马蹄,传染流传,百药不效;后遇道人,令患疮者盛小便于木桶泡之,数次即愈,民赖以生全者颇众。

是时,农废耕稼,民用乏食,或以劫夺为活命计,甚且同室之人亦暗相谋害——荆棘满途,人迹稀罕,往往自引子女于无人之地,谋死密埋,以为轻身无累,便于逃窜。

岁愈凶荒,贼掠野无获,捕民而食。最堪怜者,饥疲余民,孤踪潜匿,剐树皮、觅舒菜、采蕨根,期延残喘;而黠贼深夜登高,遥望烟火起处,潜往劫戮,屠以充饥。于时,二三遗黎,自计必死,何敢与贼斗力?农必携兵,无贼乃耕,遇贼即战;出作入息,负薪汲水,既防盗贼,又畏虎狼,无时不有死亡之患。至于耕种之际,以人代牛,种麦种豆,艰苦倍常;禾稼将登,饥民窃获以去,又有束手待毙者。米斗万钱,五榖翔踊,以人易粮,不过数升。

时成都城中,绝人迹者十五、六年,惟见草木充塞、糜鹿纵横;凡市廛闾巷、官民居址,皆不可复识。诸大吏分处城楼——盖前四镇所葺者也。而川北及秦、陇人,俱相率随大军开辟。士农工贾、技术胥役之类,惟力是视,俱伐树白之以为界;强有力者,得地数十丈不止,先施棚帐于骷髅瓦砾间,然后因树为柱,诛茅覆之。远近趋利者日辐辏,然故民则千百中不能一二也。城中豺虎熊貐,时猎得之。而故蜀府内,二三年后犹然。又闻城中井,昔二万余,后不盈三百,其余皆或人或金实其中,与平地等矣。遭乱既久,城中杂树蓊郁成林。

老僧募人力、车辆,散求枯骴,日数十载,积于城外,白山累累,将葬焉。

杀戮频仍,荒疲连岁:昔之城郭宫室,今惟蓬蒿荆棘;昔之衣冠文物,今为虎狼狐兔。所称“沃野千里”者,满目荒烟蔓草而已。民国《简阳县志》卷十九:"明末兵荒为厉,概成旷野,仅存土著14户"。《温江县志》上说,温江县由于张献忠的屠剿,"人类几灭"。张献忠死去十三年后(年)清查户口,全县仅存32户,男31丁,女23口,"榛榛莽莽,如天地初辟"。

各州县乱民,号土暴子,以打衙蠹为名,凡胥吏之有声者,纠众擒之,或投之水,或畀诸火,甚则脔食其肉。官司束手,无可如何。而一时绅士家豪奴悍仆,戕灭其主,起而相应,深山大谷中,竖寨栅,标旗帜,攻劫乡里,以人为粮。其恶殆与献等。其时,川南、川北畏土暴子甚于流贼也。戊子顺治五年,蜀大饥,人相食。先是,丙戌、丁亥,连岁洊饥,至是弥甚。赤地千里,粝米一斗价二十金,荞麦一斗价七八金,久之亦无卖者。莴芹、木叶,取食殆尽。时有裹珍珠二升易一面不得而殆,有持数百金买一饱不得而死。于是,人皆相食,道路饿殍,剥取殆尽,无所得,父子、兄弟、夫妻,转相贼杀。其食人之法,亦有如下:羹羊、饶把火、和骨烂等名目,《鸡肋篇》所载云云也。

时人记述:往时避寇山中,经过一茅屋,突烟腾起,疑为居人,直入,见釜中所煮皆入手掌腿足等物,骇愕失声。时幸主者出外,不然难免。家老仆云:宅外里许,有饿死于道者,某某谋夜定剥之,至则止存一头,先为人所攫矣。余儿时见亲故中,老叟数人,目黄如蜡,询之,皆啖人肝所致者。眉州民有陈大玉、刘尚等,居城南外五里贺家桥,有李三树,熟而不取,计以诳行人,使之窃李,掩擒杀食,前后所食甚众。庚寅年事定,被害民陈五春首于官,捕大玉等斩之,民始安枕。其时,瘟疫流行,有大头瘟,头发肿赤,大几如斗。有马眼睛,双眸黄大,森然挺露。有马蹄瘟,自膝至胫,青肿如一,状似马蹄。三病,中者不救。

五、花开十三次

张如鹏者,家立石槽,摇黄贼来,掳如鹏以去。时鹏妻任氏方妊,逃匿林薮中。是时,流寇所经,杀戳殆尽,数百里不见烟火。任氏未离故土,但觅野菜果实以度日,而生一子,抚育成人。及流寇平,如鹏来归,拔荆棘、涉蓬蒿,及抵故墟,蓦见任氏,恍如隔世。问其子之生年月日,妇云不知,第记于壁间,花开十三次矣。人皆异之:谓当屠戮之余,继以豹虎瘟疫,消磨英雄,杀害绅士,不知凡几,此妇独安然无恙,岂非天哉!信乎献贼所书,“四方有路,在劫难逃”也。

六、献贼精神不正常之症候

1、献忠大怒曰:“老子何用许多人,直须劲旅三千,自可横行天下!”

2、一日大雷风雨,献忠仰天大呼:“天爷爷,你也要我杀得彻!”人莫测其故。

3、以瑞王及关南道陈纁、巡抚陈士奇、知府王行俭、巴县令王锡等,缚于教场,将杀之,忽雷雨晦冥;逆向天诟曰:“我杀人,与天何涉?”以大炮向天丛击之,俄而晴霁,遂皆遇害,自瑞王以下,死者万人。

4、献自为万言策,历评古今帝王,西楚霸王为第一,命颁布学宫。

5、贼以遗民逐杀伪官,而四方兵渐日益迫,忿然曰:川人尚未尽耶?自我得之,自我灭之,不留毫末贻他人也。

6、时府殿下有盘龙石柱二,名擎天柱,贼行,取纱罗等物杂裹数十层,以油浸之。三日后举火,烈焰冲天,竟一昼夜而柱枯折。

7、毁中园一浮图,穴其下,置炮崩之,兵之压而死者万人。

8、贼嗜杀,出天性,偶夜静无事,忽云此时无可杀者,遂令杀其妻及爱妾数十人,惟一子亦杀之,令素严,无敢争者。晨兴,召诸妻妾左右以告,则又怒其不言。举左右奴隶数百人,悉杀之。

9、尝怒目视一童子,辟易,病二日死,其残虐如此。

10、贼天性特与人殊,恒醉柔而醒暴。

11、一日不流血于前,其心不乐。

12、尝厌苦朝会,掷所御冠,举足蹈其中,索侍者帽,著之乃快。

13、或云杀诸生时,每人给一元宝金顶于首,东入西出,斩一生,取一宝回,笑曰:从卖头到杀尔,还是我的。

14、贼酷好朋友,遇相知,彻夜欢饮不懈,及去,厚赠之,而预遣人伏中途,斩其首,归纳椟中,载之以随。军中独饮不乐,令人启椟曰:请好友来,取头遍列席间,持盏酌劝,款洽若对生人者。名为聚首欢宴。

15、贼斮妇女小足,叠累成峰,与爱妾酣饮其下,忽仰视云,更得一足,合尖方好。妾举足剧曰:此何如?献云:使得。立命斫之。

16、献过梓潼,梦文昌帝君儆之,欲致祭,令士人为文献,不解,辄杀之。蜀士被祸甚众,后屡易皆不属意。献大声曰:咱自做,咱念,尔辈书之。其文曰:咱老子姓张,尔也姓张,累甚吓咱老子,咱与尔联了宗罢。尚享。今川人常以为笑。

17、献贼“喜嗜人肉,每立其人于面前,割而炙之,一举数脔”。

18、因朝会拜伏,呼獒数十下殿,獒嗅者,引出斩之,名曰天杀。

19、贼集诸生,出新制黄旗,纵横各一丈,令书满幅大帅字,画欲如斗,又一笔挥成,能者免死。夹江生员王志道缚草为笔,以大缸贮墨,渖濡三日,提出直书,不爽毫发。献熟视曰:尔有才如此,他日图我者必尔也。立用祭旗。

20、献忠大悦,遂召画工,图其形像。又大宴群臣,尽欢。群臣席间又极口称誉,献忠复赏赐美女十人,甲第一区,家丁二十人。次日,献忠坐朝,文武两班方集,鸿胪寺上奏,新状元午门外谢圣恩毕,将入朝面谢圣恩。献忠忽嚬蹙曰:这驴养的,咱老子爱得他紧,但一见他,心上就爱得过不的,咱老子有些怕看见他,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,不可叫他再来见喒老子。凡流贼以杀人为打发,如尽杀其众,则谓之收拾也。诸臣承命,即刻便将(张)大受绑去杀之,并传令将大受全家及所赐美女、家丁尽数斩戮,不留人。

21、贼诡称试士,于贡院前,左右设长绳,离地四尺,按名序立,凡身过绳者悉驱至西门外青羊宫杀之,前后近万人。笔砚委积如山。

22、又诡试武生。时,禁民间畜马,武生之至者,命集教场,出厩马最狞劣者千余,驱之使骑,甫乘,合营大噪,发巨囗、振金鼓,马奔人堕,践踏成泥,贼抚掌大笑。

七、记述张献忠屠蜀的稗史

1、满清文人所著:《张献忠陷庐州记》、《滟滪囊》、《蜀难叙略》、《蜀碧》、《蜀警录》、《蜀龟鉴》、《蜀破镜》、《荒书》,第一本写张献忠屠戮江西庐州府事,后七本都是写他屠蜀的。

2、明朝遗民记载:吴伟业的《鹿樵纪闻》,顾山贞的《客滇述》,谈迁的《国傕》和计六奇的《明季南略》,査继佐的《罪惟录》,尤其是《平寇志》

3、西方传教士的《圣教入川记》。

八、张献忠屠蜀非虚之愚见

1、张献忠个人的疯狂气质(见六)。

2、初次入川时被女将秦良玉阻击带来的挫败感(在那个时代,被女人打败可谓奇耻大辱)。

3、四川士民的不合作与激烈反抗(如《客滇述》记载:贼悬示城中,呼川人为蜀獠,谓“朕待蜀獠最好,而蜀獠每每要反,负朕之极,故尽杀之”),反抗事迹见三。

4、李自成雄踞北京,满清入关,张献忠帝业成空带来的幻灭感。

5、“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”的破坏欲。

6、他本身浓烈的流寇习性。

7、如果满清要嫁祸,其实有更好的办法,嫁祸给瘟疫就是了。

8、满清入寇也使其他南方地区的人口削减严重,但李自成们的“罪状”却没有如此夸张变态。

9、民间口耳相传的记忆比正史和逻辑推理更接近真相。

10、而且张献忠的劣迹是从安徽、湖北、湖南一路臭到四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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