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访大师的背影丰子恺诞辰125周年温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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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之前,中国没有人这么画画;在他之后,虽然模仿者甚众,但没有人达到他的高度。他画的是漫画,却极少讽刺,而是以寥寥数笔,画出世间万象,因而被称为“现代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”。

他是丰子恺。从小,他就被脉脉温情所包围,暖意来自父母家人,来自恩师李叔同,来自诸多友人同道。而他,更是以温柔悲悯之心看待万物,落到笔下便是充满诗意的生活场景。看他的画,泪在眼中,暖在心头。

丰子恺曾说,“入师范学校是偶然,学画是偶然,达到现在的生涯也是偶然。”而诸多偶然的关键点,是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遇到了老师李叔同,使他不仅在绘画、书法、音乐上受教,更在为人处世上得益匪浅。

丰子恺称赞李叔同是“十分像人的一个人”,对老师毕恭毕敬,甚至极力模仿老师行事做派。比如老师穿布衣,他也穿布衣;老师常无言静思,他也少言;老师太阳入山便眠,他也早睡。友人们戏言,丰子恺成了弘一法师的影子了。

作为文艺大家,丰子恺笃信要做好艺术,先要做一个好人。他认为,人的生活可以分为三层,一层是物质生活,二层是精神生活,三层是灵魂生活。他自谦脚力小,不能追随弘一法师上三层楼,只能先停留在二层楼,但常勉力爬上扶梯,望望三层楼。他说的“望望”,在孙女丰南颖眼中,就是修炼一颗爱心,爱人也爱物。

如今回忆起这位老人,人们会想到他的童心。丰子恺曾说:“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,天上的神明与星辰,人间的艺术与儿童。”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,让他直到老迈,都保持着孩子般的天真与热情。

人们还会想到,他的赤诚。他只要听到老师李叔同作词的《送别》,便会沉思不语,每每热泪盈眶。他给孩子们讲故事,有时呜咽不能成声。看电影《党的女儿》《烈火中永生》,他会泪如雨下。

人们更会想到,他的画作。成名作《人散后,一钩新月天如水》,一弯明月、一张桌子、两把椅子、几个茶杯和茶壶,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友人相聚后的心境。他的画作充满温暖的韵味,还让人豁然开朗,明白美好的事物都藏在日常生活中,只要有心就能发现。

不管时间如何流逝,丰子恺这个名字不会消逝。人们会常常想起他,就像他评价老师李叔同那样,想起“十分像人的一个人”曾经来过。

丰子恺在“日月楼”中作画

大师档案

丰子恺:年11月生,浙江桐乡人,原名丰润,法号婴行,在绘画、文学、翻译、音乐和书法等领域,具有很高的造诣。曾任全国政协委员、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席、上海中国画院院长等职,年9月逝于上海。

访谈嘉宾

丰南颖:年生于上海,丰子恺长子丰华瞻的长女,自幼在祖父膝下长大。毕业于复旦大学,后出国深造,获硕士学位。著有《回忆祖父丰子恺——长乐邨的往事》(与妹妹丰意青合著)等。

汪家明:年生于山东青岛,先后任山东画报出版社总编辑,三联书店副总经理、副总编辑,人民美术出版社党委书记、社长,著有《立尽梧桐影——丰子恺传》等。

陈星:年生于浙江杭州,杭州师范大学资深教授,弘一大师·丰子恺研究中心主任,著有《丰子恺漫画研究》等。

高渊:提到丰子恺,很多人会想到长乐邨。在上海陕西南路,这个闹中取静的住宅区的93号,他一住就是21年,直到年去世。他对长乐邨很满意吗?

丰南颖:我的祖父祖母,我们家乡石门话叫公公婆婆,他们生于动荡年代,一生辗转迁徙,年到上海后,就没再离开。先住在西宝兴路,后来搬到福州路,但没有卫生设施,很是不便。年公公看中了长乐邨的这个三层楼房子,用好几根金条顶了下来,公公很满意,觉得空间足够了。

二楼有一个室内小阳台,阳台中部呈梯形凸出,三面有窗。这是公公的书房,白天阳光普照,夜晚可观星月,他为书房取名“日月楼”,还咏出“日月楼中日月长”的句子,在这里直到终老,是他一生中居住最久的地方。

丰子恺在长乐邨口

高渊:你几岁开始住进长乐邨?

丰南颖:我和妹妹意青跟长乐邨93号的缘分,从出生就开始了。因为父亲丰华瞻在复旦大学外文系任教,他和妈妈原来住在教工宿舍。妈妈怀了我之后,公公担心郊区的医疗条件,特地要求父母住到长乐邨待产。

我们的名字都是公公起的,我生在南风徐徐的6月,公公希望我像父亲一样聪颖,就叫南颖;妹妹生在春节前夕,公公说春天已在意料和向往中,所以叫意青。我出生后不久,随父母住回了复旦,一岁时保姆突然离开,爸爸妈妈忙于上班,只好将我送到了公公婆婆那里。

高渊:在你的记忆中,祖父有着怎样的生活习惯?

丰南颖:他的生活很有规律,每天晚上七点半左右睡觉,早上四点天没亮就起身,先吞下前夜准备好的一小包大黄,就开始聚精会神地工作。公公喜欢早上工作,他说早上精神好,就怕没事做。

我和妹妹很好奇他早上如何工作,有一次也天不亮就起床,长乐邨中鸦雀无声,公公在日月楼里铺开白宣纸,先用碳木条打底稿,简单地构思布局一下,用毛笔和水彩笔作画,十几分钟就画完,放在一边晾干,接着画下一幅。直到阳光射进房间,弄堂渐渐嘈杂,他才停止工作。

这时,阿姨会端来早饭,一般是咸豆浆和大饼油条。之后,公公看书或抽着烟遥望窗外,陷入沉思。他的酒量很大,除了上午喝茶,其余时间都以酒代茶,小碟子里通常是豆腐干或花生米,也会有点时鲜货,比如新蚕豆、冬笋和菱角等。他最爱喝绍兴黄酒,偶尔也喝其他酒。

空闲的时候,公公会给我们讲故事,有时边讲边画,画完就团一团,丢进字纸篓里。现在想起,觉得那些小画扔了真可惜。

高渊:你跟祖父之间是怎样的情感?

丰南颖:我一岁时初到长乐邨,公公照管了我几个月,就写下《南颖访问记》,满纸都是浓浓的爱意:“注视着她那天真烂漫的脸,心情就会迅速地退回到六十多年前的儿时,尝到人生的本来滋味。这是最深切的一种幸福,现在只有南颖能够给我。”

几个月后,爸爸妈妈接我回复旦,公公非常不舍,他写道:“从此家里没有了生气蓬勃的南颖,只得像杜甫所说,寂寞养残生了。”父母经常带着我去长乐邨,但我每次离开,都让公公茶饭不思,后来父母只能送我到长乐邨常住。

因为公公婆婆年事已高,老保姆英娥阿姨也老了,父母又雇了一个保姆专门照看我。虽然有阿姨,但我最爱缠的还是公公,长乐邨93号是我幼年的天堂,那里总是充满了欢笑声。

丰子恺、徐力民夫妇与长子丰华瞻、长媳戚志蓉

丰子恺与孙女丰南颖

高渊:丰子恺一生行迹多处,除了上海的长乐邨“日月楼”,还有家乡石门湾的缘缘堂很有名。缘缘堂是他自建的,有何缘由?

汪家明:他的母亲早年在丰家老屋后面买了一块地,但家里的染坊和薄田只够糊口,无力盖房。而丰子恺结婚后,孩子生得很密,拖家带口在外地奔波,也没多少剩余。他30岁那年回家奉母,哺育了丰家三代人的老屋已经衰败,这时他已名声在外,收入渐渐多起来,造屋的念头便由母亲心里生了出来。

缘缘堂建在石门湾这个古风的小市镇中,丰子恺不为它穿洋装,构造是简洁明快的中国式,还自绘中式家具图样,让木工打造。年春天建成后,这里成了丰子恺的“桃花源”,每天的生活可用8个字概括:饮酒读书写文作画。

高渊:这样神仙般的生活,后来是怎么被打断的?

汪家明:丰子恺在缘缘堂里悠然自得地住了将近5年,年秋,日军已发动侵华战争,当时丰子恺正在画《漫画日本侵华史》,他想把日军暴行都画下来,一页图画配一页说明,让后人记住。

那天中午,丰家十口人在吃午饭,忽然听到飞机声,只见一架侦察机在小镇上空兜了一圈。没多久,又听到飞机声,紧接着便是轰炸和扫射。在这场轰炸中,小镇上被炸死30多人,伤者无数。

当时,缘缘堂是石门湾最高大的建筑,丰子恺担心成为下一轮轰炸的目标,当晚就带着全家躲避到邻村去了。随后,他们一路往西逃难,途中消息传来,说缘缘堂已毁于战火。等到抗战胜利,丰子恺回到老家,看到的是一片废墟和草屋,缘缘堂了无踪迹。

高渊:在丰子恺心中,缘缘堂占有怎样的地位?

汪家明:可以说分量极重。首先,这个名字的来源,跟弘一法师密切相关。年,法师云游经过上海,丰子恺请法师为自己的上海寓所命名。法师让他把喜欢的字写在许多小方纸上,团成纸球撒在释迦牟尼像前,然后随便取出二个,打开一看,居然都是“缘”,当即请法师写了一幅横额,装裱后挂在墙上。后来家乡的新屋建成,便沿用了这个名字,只是原来字幅较小,他请马一浮先生题写了大幅“缘缘堂”,挂在屋内正中。

另一方面,闲居缘缘堂那几年,是丰子恺一生中较安定的阶段,更是他事业的丰收期。这所房子存在时间不长,但它在丰子恺的心灵、生活、艺术、文学上所起的作用,是一言难尽的。缘缘堂被战火毁去后,丰子恺曾多次刻骨铭心地悼念它,写了一系列文章,如《告缘缘堂在天之灵》《辞缘缘堂》《还我缘缘堂》等。

年9月,缘缘堂在石门湾原址重建,一切仍按旧制,正厅高悬的匾额,依然是马一浮先生的手笔。丰子恺在房屋被毁时曾说:“你不久一定复活,我们不久一定能够团聚,更光荣的团聚!”缘缘堂回来了,而它的主人已长逝,只有他的作品还在世上流传,这是艺术家生命的延续。

高渊:丰子恺这个名字,一直跟李叔同联系在一起,他们是怎么结缘的?

汪家明:丰子恺出生在浙江北部的石门湾,他小时候上私塾,后来改为小学堂,父亲早逝,母亲听从一位当高小校长的亲戚指点,让他去杭州投考,一举考取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。

那时候,丰子恺是个胆小老实、多愁善感的乡下小孩,对新环境很不适应。但对一位老师非常崇敬,就是教音乐、图画课的李叔同。这位李先生上课与众不同,总是早早地端坐在讲台上,当上课铃响起,站起身向学生们深深一鞠躬,开始讲课。

一开始,有些调皮的学生看别的书,或者把痰吐在地上,以为李先生没看见。但到下课时,李先生会用很轻但很严肃的口气郑重地说,某某等一等出去。等同学们都出去了,李先生又用同样的语气说,下次上课不要这样,说完微微一鞠躬。这种严肃的氛围,有一种特殊的威慑力,被说的学生大都脸上发红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

高渊:把音乐和图画课教得这么严肃,李叔同可谓一绝。这么不苟言笑的一位老师,为何能赢得学生们的心?

汪家明:李叔同有一大特点,不管做任何事都极严肃极认真。对学生来说,这是一种特殊的魅力。而且他学识渊博,虽然只教音乐和图画,但在学生心目中,他的国文、英文、历史等都比专职老师更精通,而且还擅长书法和金石,所以他是学校里最权威的教师。

李叔同对学生的影响,还体现在学识之外。有一次,有个学生放在宿舍里的财物被偷,迟迟找不回,作为学校舍监的夏丏尊很苦恼,李叔同建议他出一张布告,就说做贼者如三日内不自首,证明作为舍监的你不能博得学生信赖,你就自杀,这样才会感动那个贼,使他来自首。

了解李叔同的人都知道,他绝不是同夏先生开玩笑,这个建议里,有着非常严肃、崇高的东西。

高渊:在李叔同眼中,丰子恺是个好学生吗?

汪家明:李叔同先教音乐,很快丰子恺的图画课也改由他教。他教图画不用课本,而是让大家画石膏像。丰子恺以前无事时就喜欢注视眼前的东西,比如天上白云、墙上苔痕、桌上器物、别人脸孔等,总觉着这些东西的线条与明暗都有着复杂的肌理,没想到现在居然能专门学习了。他很快就被这事迷住了,反而渐渐疏远了主课。

有一天晚上,丰子恺有事去见李叔同,告退时,李先生郑重地说:“你的画进步很快,我在所教的学生当中,从来没见过这样快速的进步。”这句赞扬的话,对一个17岁的少年来说,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
几十年后,丰子恺回忆起那次谈话,曾说:“李先生的这几句话,确定了我的一生。这一晚一定是我一生的关口,因为从这晚起我便打定主意,专心学画,把一生奉献给艺术,永不变志。”

高渊:可以说,没有李叔同,就没有漫画家丰子恺。但李叔同对丰子恺的影响,并不仅限于绘画上?

汪家明:在学校里,丰子恺跟李先生学绘画、音乐,课余还跟李先生学日文,因为当时西洋画的理论和材料,大多是通过日本引进的。师生间关系越来越密切,让丰子恺能够更全面地了解李叔同。

李叔同确实是丰子恺的艺术导师,但更大的影响在精神层面。那年寒假,李叔同去虎跑寺断食三周,回学校后开始茹素。年春,他皈依佛教,字“弘一”,同年夏天放下教务,正式在虎跑寺剃度出家。

出家前,李叔同把身边之物分赠多人,丰子恺得到了美术方面的书籍,以及李叔同在俗时的所有照片。这些照片丰子恺珍藏多年,后毁于战火,所幸他已复印出版。当李叔同成为弘一法师后,他们表面上的师生关系已了,但在精神世界里,李叔同一直是丰子恺的导师。

高渊:精神层面的影响,关键在哪里?

汪家明:李叔同出家时,丰子恺刚满20岁,佛学对他的影响还不大。但如何做人,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为了什么,李叔同给了丰子恺巨大的影响。

丰子恺从小就对时空常感迷惑,他悲悯渺小的人生,厌恶尘世的争斗,寻求灵魂的洁净与安宁。跟老师相比,他的性情是柔弱的,更有依赖性。他寻求自立于社会的能力,寻求灵魂的支柱,这两样东西,李叔同都给他指出了方向,就是艺术与人格。

可以说,李叔同在年轻的丰子恺需要导师时出现,是丰子恺精神饥渴、求知欲最旺的时候,给他以甘泉和粮食的人,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大写的人,他始终活在丰子恺的心中。

《弘一法师遗像》

高渊:就像老师李叔同,丰子恺也是难得的艺术全才。但后人提到他,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漫画,李叔同在这方面对他有多大影响?

陈星:丰子恺自幼喜爱绘画,但在遇到李叔同之前,他只懂得临摹。在李叔同的启迪下,他的心灵受到了艺术的熏染,自此主导着他的创作。

跟老师一样,丰子恺以博爱、深广的心灵,去看待天地间一切有情无情的物事,他相信艺术家所见的世界是平等的,而艺术家的心,对于世间万物都应给予热诚的同情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李叔同是他艺术心灵的启迪者。

高渊:除了李叔同,丰子恺在漫画上还受过谁的影响?

陈星:有一位日本漫画家竹久梦二,对丰子恺的画风影响深远。在当时日本人的印象里,竹久梦二最著名的是“美人画”。但让丰子恺一见倾心的,是他早期的漫画,其特点是调和了东西洋画法,而且有着丰富的诗趣。

竹久梦二的漫画并不以讽刺滑稽见长,而是探求深沉而严肃的人生滋味,丰子恺称之为无声之诗。在画风上,竹久梦二喜欢书写立意新奇的题字,笔下很多人物不画眼睛,这些都对丰子恺产生了启发。

其实对竹久梦二其人,当时的丰子恺了解得并不多,但让他如此钦佩,主要是艺术心境和审美情趣很相似。丰子恺最欣赏的,是竹久梦二漫画的简洁表现手法和意味深长的诗趣,这是他艺术灵感的来源。

必须指出,丰子恺后来对日本漫画有过深入研究,其他一些日本漫画家对他的影响也不能忽视,如蕗谷虹儿、北泽乐天、冈本一平、小川芋钱等。

高渊:年丰子恺发表了名作《人散后,一钩新月天如水》,很多人认为这是他发表的第一幅漫画,因此说他“出道即巅峰”,这属实吗?

陈星:年冬,丰子恺从日本留学归来,第二年初夏去上虞白马湖的春晖中学任教。有一次开校务会,他把同事们倦怠姿态画了下来,贴在自家门后独自欣赏,内心颇觉有趣,就此开始勤奋作画。

他的漫画陆续在校刊《春晖》上发表,时间是早于《人散后,一钩新月天如水》的。后者发表在朱自清、俞平伯等合办的《我们的七月》刊物上,立即引起了众多读者的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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