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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已至，骄阳似火，逐渐开启盛夏模式。暑天读暑词，这感觉不要太爽！先拎出苏老先生的两阙词：一、苏轼《贺新郎夏景》乳燕飞华屋。悄无人、桐阴转午，晚凉新浴。手弄生绡白团扇，扇手一时似玉。渐困倚、孤眠清熟。帘外谁来推绣户，枉教人、梦断瑶台曲。又却是，风敲竹。石榴半吐红巾蹙。待浮花、浪蕊都尽，伴君幽独。秾艳一枝细看取，芳心千重似束。又恐被、秋风惊绿。若待得君来向此，花前对酒不忍触。共粉泪，两簌簌。与其说是写夏景，不如说是写美人。与其说写美人，其实更像在写闺中少女情窦初开时那种紧张、甜蜜、带着焦躁的复杂心情。你看这句：帘外谁来推绣户，枉教人、梦断瑶台曲。又却是，风敲竹。不禁脑补起《西厢记》里莺莺盼着与张生约会的画面。光写景，不写人；光写人，不写情，都是二流写法。情景交融大法好！二、苏轼《洞仙歌冰肌玉骨》序：仆七岁时，见眉州老尼，姓朱，忘其名，年九十岁。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，一日大热，蜀主与花蕊夫人夜纳凉摩诃池上，作一词，朱具能记之。今四十年，朱已死久矣，人无知此词者，但记其首两句，暇日寻味，岂《洞仙歌》令乎？乃为足之云。冰肌玉骨，自清凉无汗。水殿风来暗香满。绣帘开，一点明月窥人，人未寝，欹枕钗横鬓乱。起来携素手，庭户无声，时见疏星渡河汉。试问夜如何？夜已三更，金波淡，玉绳低转。但屈指西风几时来，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。表面上看，在写花蕊夫人的国色天香，但老先生又何尝见过花蕊夫人。所以首句只是“冰肌玉骨，自清凉无汗”花枪一点，紧接着说秀帘开、明月窥人，还半是意淫半是幽怨地来一句：“人未寝，欹枕钗横鬓乱。”说白了，就是对美女的无限遐想。然而，你觉得这样就是苏轼了吗？不，君不见，“时见疏星渡河汉”，难道只有帝王家才能看得到，我们普通人在下半夜纳凉也有这样的感受的好不好。最后“流年暗中偷换”，但见时光斗转星移，一种淡淡地忧愁笼上心头，全词境界得到升华。把帝妃还原成普通人，写人的情感，这样的词才是好词，所以在千百年后，都能得到现代人的共鸣。这大概是对“文学是人学”做的一个好的注释。小结：二词风韵兼置，声律和谐婉转，读之口舌生香。玩味再三，真是妙之又妙。读了这两首词，老先生所谓豪放派词人的标签被打得粉碎。三、周邦彦《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》风老莺雏，雨肥梅子，午阴嘉树清圆。地卑山近，衣润费炉烟。人静乌鸢自乐，小桥外、新绿溅溅。凭阑久，黄芦苦竹，拟泛九江船。年年。如社燕，飘流瀚海，来寄修椽。且莫思身外，长近尊前。憔悴江南倦客，不堪听、急管繁弦。歌筵畔，先安簟枕，容我醉时眠。周邦彦被称为词中老杜，李清照很赏识他。他精通音律，做过总政歌舞团（大晟府）团长，自创不少词调，尤擅长调。这首是他较年轻时的作品，那个时候还没怎么发迹，把自己比作社燕，认定是“南漂”（憔悴江南倦客），最末一句透漏出几许宅男之意，其实就是发牢骚。卧榻先生读书时，感觉也是这种状态：先安簟枕，容我醉时眠。四、周邦彦《苏幕遮燎沉香》燎沉香，消溽暑。鸟雀呼晴，侵晓窥檐语。叶上初阳干宿雨，水面清圆，一一风荷举。故乡遥，何日去？家住吴门，久作长安旅。五月渔郎相忆否？小楫轻舟，梦入芙蓉浦。这首词虽写久居汴京与消夏思归的情思，但却以描绘荷花的风神而著称于世。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赞美这几句说：“真能得荷花之神理者。”你知道是哪一句吗？写夏夜，还有个叫毛滂的，很喜欢，读书时曾经选了其两首做注。毛滂（？-？），字泽·民，江山（今属浙江）人。哲宗元佑间为杭州法曹，苏轼曾加荐举，晚年与蔡京亦有交往。官至祠部员外郎、知秀州，一生仕途失意。《宋史艺文志》载有《东堂集》，阙失已久。《四库全书》从《永乐大典》别著录《东堂词》一卷，为毛晋所刻本。其为杭州法曹时赠妓词《惜分飞》“今夜山深处，断魂分付潮回去”句见赏于苏轼。滂词“清韵特胜”（《四库全书》提要），《全宋词》存二百余首。五、毛滂《满庭芳夏曲》烁石炎曦，迷云急雨，院落槐午阴清。藕花开遍，绿细一池萍。槽下真珠溜溜，龙团破、河朔馀酲。阑干外，梧桐叶底，金井辘轳声。盈盈。开雾帐，珊瑚连枕，云母围屏。对肌肤冰雪，自有凉生。翠袖风回画扇，拂香篆、虬尾斜横。北窗晚，娟娟静色，竹影上帘旌。此为夏夜消暑之词也。炎炎曦日，暴晒之下，顽石将融。忽迷云卷雾，飞花急雨倾盆而下，观院落间槐叶婆娑，池中芙蓉出水，更兼飘叶浮萍，睹此景，词人欣喜之情，自不必言矣。而雨露状似真珠，泻注于水槽间，若闻流滴之声。唯此，仍于栏杆外，汲水煮茗，为河朔酣饮，可谓优哉游哉，乐在其中也。然则下阕更有风致。珊瑚连枕，云母围屏，状生活之富贵也。佳人盈盈玉手，轻掀雾幛，对如此冰雪肌肤，则自有凉生矣。画扇回风，香缕横斜，娟娟景色，北窗渐晚，不经意间，竹影悄上帘旌。正所谓“仲夏夜之咏叹调”也，故曰“夏曲”。《四库》提要言滂词“清韵特胜”，诚不诬哉。原谅我文风一转。六、毛滂《又西园夜赏花》马络青丝，幛开红锦，小晴初断香尘。芳醪持烛，持烛有佳人。飞盖西园午夜，花梢冷、云月胧明。应还惜，留花伴月，占定可怜春。佳人。争插帽，已残芳树，犹缀馀英。任红辞香散，蝶恨蜂瞋。醉也和春戴去，深院落、初馥炉薰。玉台畔，未教卸了，留映晚妆新。不细说了，最后安利一发无名氏作品，描写的是研究僧的幸（ku）福（bi）生活：七、无名氏《行香子夏曲》烈日穿桠，急雨飞花。夕霏散，绮水明霞。层台耸翠，润叶清嘉。对镜中景，景中境，境中葩。饮思河朔，行赏娇娃。春过也，逝水年华。寻金故纸，漫笔涂鸦。又一卷书，一张碟，一杯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