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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回：红鸾星帐温柔乡（2）

小柔挽住兄长的胳膊，不忍道：“哥哥，你经历了抽筋拔骨之痛，又是如何重塑法身的？”

公子晦明拿起装着白露霜华的瓷瓶，苦笑道：“我通晓了金人阵法，建成晦明城后，法身虽然尽毁，但很享受洞悉天道的感觉，就在洪荒之地四处流浪。偶然的机会，遇见了从青丘界来洪荒之地搬运灵芦根的灵芦族大法师蒹葭。”

崔绍惊道：“蒹葭姐姐？她真的来过洪荒之地？”

公子晦明点头道：“灵芦扎根于洪荒之地，可以说，这里是所有灵芦族人的真正故乡。蒹葭为了采摘灵芦根，制成白露霜华医治秋水剑灵，经常会往返青丘界和洪荒之地。因为我幽居承天殿，她并不认识我，我却从狐尊和狐后的交谈中知道她的大名。蒹葭生就慧眼，认出了我九尾狐的灵神，得知我的遭遇后，随我来到了晦明城，将一部分灵芦根种在城西南的洼地中，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。是她教授我如何用灵芦根聚集水汽的方法，后来，城中的湖泊成型，我们互相切磋法术心得，我帮她完善镜花水月阵和白露梦泽，她传给我用灵息飞花聚灵重塑法身之术，使我重聚法身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不过，这种聚灵之术需要晦明城中的灵芦根加持，一旦离开此城，法身就会重新寂灭，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回到青丘界的原因。”

白羽一直在认真倾听，若有所思道：“师父，我明白了，单凭灵神，回到青丘界也无法驱动金人阵击退出尘子的大军。那么，现在凭我的本事，该如何运用阵法退敌？”

公子晦明长叹一声，站起身来，望着祥云舒卷的穹顶，喟叹道：“其实，金人阵能发挥的作用，并不是歼灭敌人。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天书无字，道法自然，能演化天地，却不肯坐论宇宙间的黑白善恶。要战胜邪恶，只能靠天地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正气。道高一尺，魔高一丈，若正邪之间的形势逆转，平衡被打破，人力也有时而穷。现如今的形势，神州界已经沦为魔族的大本营，青丘界收到出尘子和魇魔的两面夹攻，一旦蚩尤魂魄被魔化，掀翻整个青丘山，五灵族和涂山氏必遭大难。两界颠覆之际，我就要担负起最后的使命，放出天风、地火，将自然界全部毁灭，到时候玉石俱焚，所有生灵将尽毁，大魔天的阴谋也将化为乌有。然后我再重组金人阵，以晦明城为起点再造天书自然界，重新开启长达亿万年的演化历程。”

白羽痛心疾首，心有不甘道：“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？师父，你已经参悟天机，也说过金人阵能聚集天地正气。我就不信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真的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霹雳手段？”

公子晦明摇头不语，崔绍突然想起一事，在一旁插嘴道：“兄长，我想起一件事。当初你是不是曾经通过金人阵传递信息，让我回到神州去剑阁关寻找诸葛武侯的遗物？”

公子晦明应承道：“不错，三件遗物中，有可用的观星法和相关记录，对白羽悟通金人阵一百零八种变化大有助益。”

崔绍兴奋地拉着白羽说道：“你还记不记得，狐尊为了测明吉凶，曾经向昊天界降香问卦，黄帝祖师传来过法旨。”白羽恍然大悟，道：“记得、记得，是四句谶语，让我想想……好像是：长剑驭龙，金人伏魔；一对通人，两世携手。”

崔绍跳起身，道：“师公推演过，按照祖师点拨，只要找到一对‘两界通人’，并肩携手合作，也许就能渡过此劫。我和秋水剑灵一体两映，如今又得到了蒹葭姐姐的消息，等回到青丘，无论如何也要说服狐尊大人，让我和秋水剑灵合体，这就应了第一句谶语。那么第二句‘金人伏魔’，是不是要通过金人阵找到另一位两界通人，这样就能击退魔族的进攻，拯救两界！”

公子晦明听了这四句谶语，原本一直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。跪倒在地，向天空叩拜，道：“多谢老祖点化，弟子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。”

他磕完头后起身，神采奕奕道：“老祖的法旨我已经了解，容我好好谋划一番，再行实施。不过要用这个办法，有一个前提，必须你们四个人好好配合，否则不能成功。”

崔绍四人异口同声道：“但有所命，莫敢不从！”

公子晦明招来木人童子一番授意，几个童子立刻忙碌起来，不多时，便指挥着木牛流马搬来大批物事，有红罗锦被，帐幔窗帘，鸳鸯枕头、红烛卺匏，一样样如流水般搬入左右两间草庐，布置起来。

公子晦明指了指两间屋子，正色道：“你们两对情侣在镜花司已经订亲，今天我就做主为你们成礼。小柔是我妹妹，见长兄如见父亲；白羽算我徒弟，一日为师，终身为父。我这样安排，你们大家不会有意见吧。”

两对恋人虽然早就情深意笃，只是没料到公子晦明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提出这样的条件，都羞红了脸。崔绍脸皮厚也就罢了，白羽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月娇，一张脸红得如同醉酒，低声道：“师父，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办喜事？这个……现在两界正在危险之中，匈奴未灭，何以家为！是不是应该先忙大事……”

公子晦明骂道：“什么‘匈奴未灭，何以家为’？纯粹大放狗屁。成亲可是人生大事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，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，还能成什么大事？反正我已经把话说下了，你们要是不听，趁早离开晦明城回青丘去，我也落得个清闲，继续闭关修炼，什么拯救天下苍生，寻找击退魔王使的办法，再也休提。”

崔绍想到两对情侣的名分早定，公子晦明又是一番美意，便厚着脸皮道：“白羽，别说了……嗯，我来表个态，反正长兄如父，我是要听大舅哥的，今天就要娶小柔。月娇姐，答不答应嫁给白羽就看你一句话了，你要是不肯嫁给白羽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月娇羞得脸似火烧，啐了一口转身逃进右手边的草庐，一头扎进帐中不肯出来。崔绍将白羽推入房中，喊道：“月娇姐，我把白羽送进来啦，你要是不要他，赶出来就是。对面房子今晚归我和小柔了，你就让白羽睡大街吧！”话没说完，月娇已经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朝屋外乱丢，崔绍抱头鼠窜，喊道：“夫妻脸对脸，送亲的打破头，真是岂有此理！”

被崔绍这么一闹，竹林小院好不热闹。当天晚上，院里张灯结彩，红鸾星动，公子晦明亲自主持，两对新人披红挂彩，合卺成礼，各归洞房。崔绍正坐在床，看着对面小柔沉静的俏脸，恍如隔世。喃喃道：“小柔，你掐我一下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？”

小柔轻轻靠在他肩头上，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泪花，道：“夫君，自打在月华城患难中相识，我就认定了这辈子非你不嫁。不管是醒着还是在梦里，我永远也不要和你分开。”

崔绍顺势把小柔搂在怀中，亲了她一口，道：“九尾天狐寿数无穷，我却不敢说永不衰老。要是以后你仍然貌美如花，我却变成了白胡子老头，你嫌不嫌弃？”

小柔微笑着说：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，都是我英俊潇洒的崔大哥。你到哪里，我就跟到哪里。若你不在这个世界了，我也随你去……”

崔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，道：“不许有这样的念头，我和你立个约定，不论谁先离开这个世界，另一个人都要好好生活下去，不许自寻短见。等我们都化为天地正气，就来到这晦明城中重新相见，然后生生世世再不分开。”

小柔闭上眼睛，倚靠在崔绍怀中，望着窗外的星星，微笑道：“夫君，你还记不记得，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一个夜晚，那时候，天上没有星星，只有能发光的莓果为我们照亮。”

崔绍深情道：“对啊，那时候我还准备去刺杀你。”

小柔翻身坐起，撇嘴道：“对啦，你为虎作伥，帮助霸獒干坏事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。”

崔绍一脸坏笑道：“可我是好色的‘小太岁’，看到你在水里……那个，美丽无比的倩影，立刻改邪归正，从刺客变成了护花使者。好小柔，你要罚我，也行，那我这就宽衣，让你也看个通透！这样就钱债两抵，天公地道了，来来来……”

小柔羞得推开崔绍，钻进被窝：“你这个坏蛋，贼心不死！好讨厌……”崔绍跟着扑上，嘴里道：“竟敢说夫君是坏蛋，不守妇道，一定要罚！”两人春宵一刻，有说不完的情话，开不尽的玩笑，草屋虽小，红烛照映下却是春光无限。

第二天，两对新人重新出屋时，小柔和月娇都已经盘上了发髻，虽然面带羞涩，却双双喜上眉梢。本想拜见公子晦明，却收到木人童子送来的留书，留书中写明公子晦明已经前往地宫重置金人阵，五日后方归，请两对新人享受难得的新婚时光。

崔绍和白羽见公子晦明闭关，放心不下城防守卫，便留二女在小院留守，双双乘坐木鸢巡视城防。此时崔绍服过公子晦明炼制的仙丹，内伤痊愈；白羽已经掌握金人阵，更是法术通神。前面一场大火将魔将军的大军摧毁殆尽，几日来仍在重新集结残兵败将不敢来攻。白羽利用石人偶催动阵法，重新修复了破损的水闸，将库存的木人守卫重新组装发往各处城墙，半天下来，整个晦明城运转得更加自如。等到了晚上，二人回到小院，两对夫妻共进晚餐后分别就寝，继续诉说情话，各自享受甜蜜时光。

五天时间转瞬即过，这天清晨，小柔刚刚起床，崔绍还在呼呼大睡，居中的草庐里已经传出阵阵琴声。小柔摇醒崔绍，两人梳洗后走出房间，正巧白羽夫妇也打开房门。四个人站在院中静静听了一会儿，琴声少歇，脚步声中，公子晦明迈步走出，欣然道：“各位，这几天休息得如何？”

崔绍上前见礼，将几日里巡城所见略作汇报，公子晦明见妹妹和月娇发髻高盘，知道两对小夫妻新婚燕尔，情感融洽，也是不尽欢喜，便请大家在小院围坐。

白羽始终记挂着重置金人阵的大事，忍不住出言发问。公子晦明本来神采奕奕，忽然神色转黯，略微顿了顿，说道：“我去地宫推演，已经明白了祖师偈语的真实含义。这个方法分成两步，首先要趁蚩尤没有完全魔化的最后时机，果断出击，先挫败魇魔的计划，斩断幽泉的一条臂膀。”

白羽双拳紧握，道：“明白了，就是要先保住青丘山不失，防止腹背受敌，具体该怎么做？”

公子晦明双目炯炯看着崔绍，道：“魇魔没有法身，其实是幽泉老祖的一缕邪灵演化，无法杀死。不过这个魔头只善于控制人的思想和梦境，自身攻击力极弱。要去和他对决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妹夫你了！”

崔绍和小柔听到这里，都挺身坐直。公子晦明继续道：“妹夫是纯莲之身，一腔正气，对魇魔的幻象攻击天然免疫。而且你身负绝世神功，只要能回到青丘和秋水剑灵两映合体，成为两界通人，就能开启神龙诀的全部力量，趁蚩尤还未能完全魔化的机会，勇敢出击，强行压服，击碎附着在他身上的幻灵枷锁，就能将蚩尤魂魄重新净化。如此一来，魇魔只能退避三舍，暂时偃旗息鼓，蚩尤魂魄可以带领黑烛重新巡守洪荒之地和天书通道，青丘山从此几千年间不会再生肘腋之患。”

崔绍兴奋地站起身说道：“好！我拳头早就痒痒了，让我去会会魇魔这个王八蛋！保证把蚩尤尊神的魂魄救出来。”

白羽见公子晦明不再往下说，也站起身来：“师父，我该做什么？是不是去实施第二步计划？”

公子晦明低头喝茶，良久不语，小柔眼尖，看到兄长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，忙上前扶住公子晦明的肩头，关切道：“哥哥，你怎么了？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？”

公子晦明拍了拍小柔的手背，用袍袖擦去脸上的泪水，平复了一下情绪，对崔绍和白羽说：“说出第二步计划之前，我要请你们四个人真心诚意地回答一个问题。因为这个计划虽然有成功的可能，但是会付出巨大的牺牲，如果心志不坚，无法实施到底，其结果两界会反受其害，我们都将成为千古罪人。”

崔绍大声道：“兄长，你说吧，到底是什么问题！”

公子晦明拉着妹妹的手，看着月娇，道：“你们两对夫妻刚刚成婚，恩爱有加。如果为了匡扶正气，挽救两界，需要做出最后的牺牲，从此天人永隔，再也不能日夜厮守，你们能答应吗？”

一句话把四个人全部问住了，崔绍平常没心没肺，最是口齿伶俐，此刻却呆呆地望着小柔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白羽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，双目失神也是半晌无语。月娇看了看心爱的丈夫，拍案而起，道：“大家说，我们来这洪荒之地是为了什么？难道是为了在这个世外桃源结婚成亲，长相厮守吗？”

一句话点醒了白羽和崔绍，两个人犹如被火烫一般地跳起。月娇傲然道：“狐尊大人带着青丘效节军还在连番苦战，我爷爷守着兽头铜灯在等我们回去。如果我们贪恋温柔乡，对得起谁？是男子汉大丈夫，都给我振作起来！夫妻、夫妻，既然许下婚誓，就要一体同心。古来丈夫上阵杀敌若慷慨捐躯，妻子难道就过不下去了？妻子如果不幸早逝，丈夫就要一蹶不振？我相信我的丈夫不是那样的庸碌之辈，我也希望崔大哥能以天下大事为己念，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。小柔，你觉得怎样？”小柔走过来握住月娇的手，看着崔绍道：“我的想法和月娇姐一般无二，夫君但请放心，有天大的祸事，小柔和你一起承担，不离不弃！”

崔绍胸中热血上涌，与白羽对视一眼，见白羽也毅然点了点头，便冲公子晦明拱手说道：“我们四人心意相通，绝无二念，第二步该如何做，还请兄长示下。”

公子晦明起身向四人深施一礼，道：“第二步计划就是通过重置金人阵法，逆转时间原点。然后兵分两路，一路为正，由白羽返回东汉末年，在历史长河中保护天书和玉玺，尽全力牵制出尘子，使他无法把控朝局，找到能够攻击青丘界的阴阳之眼。另一路为奇，由崔绍回到洛阳，在出尘子打开两界结合部之前，抢回天书，击败魔王使，这样就能彻底改变历史，拯救两界。”

白羽听得二目圆睁，问道：“师父，金人阵还有如此功效？这样回溯时间，难道不会颠覆两界的自然秩序吗？”

公子晦明羽扇轻摇，道：“宇宙玄妙，不可预知。我只能推算出光阴回溯后，将展开另一条时间卷轴，和启动天风、地火灭世没有什么分别，因为十二金人和无字天书还在晦明城，世界将演变成什么样子，就不是我能预知的了。”

崔绍沉吟道：“如果我们失败了，会怎样？”

公子晦明摇头道：“如果失败了，两界会被大魔天颠覆，天书自然界中的一切将全部崩塌，回到上古洪荒时的状态。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都会灭亡，被大魔天的妖兽取而代之，整个世界会陷入长达亿万年的黑暗岁月，只能寄希望于昊天老祖可以出手灭世，再次启动金人阵法重塑天书自然界。”

小柔打了个冷战，望着公子晦明道：“那样哥哥还来得及启动天风、地火灭世么？”

公子晦明默然不答，转开话题道：“两路人马，一正一奇，看起来是妹夫你担得责任重，其实不然。出尘子是魔王使，功力虽然比当年冥度还高上一筹，但你和狐尊大人一样都是纯莲尊者，成为两界通人后功力大进，不会比他差多少。况且你能击败他夺回天书当然最好，如果不能如愿，可以退而求其次，只要尽全力毁掉天书阳映，也算大功告成。更难的反而是白羽，你不是纯莲之身，就算变成两界通人，掌握了所有金人阵的秘密，回到神州结界后，会由于收到天书阳映的压制，反而失去所有的法术。只能依靠聪明才智，纵横游走于乱世，夹缝中求生。其中的艰辛无法想象，更难的是，你为了实现理想会成为天煞孤星，将所有的委屈深埋心底，甚至所作所为会为世人诟病、毁谤。”

白羽静静地听着，眼泪默默流下，低头道：“那是不是说，我如果回到神州去牵制出尘子，就再也见不到月娇姐了？”

月娇身子猛然一震，呆若木鸡地看着公子晦明。公子晦明默然良久，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可安慰的言语，低头道：“凭我的推测，在你回到神州后，只能在梦中与月娇夫人相见。等你们二人寿终正寝，若能聚灵，也许还能在这晦明城中团聚。我言尽于此，这就去竹林外相候，不管你们最后的决定是什么，我都会尊重。”说完他长叹一声，手摇羽扇走出了小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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